臺灣文學研究在大陸,肇始于上個世紀70年代末。這自然得益于那個時期從政治到經(jīng)濟,并且廣泛影響于整個文化的“開放”浪潮。打開國門,也打開了人們的文學視野。隨著一波波“臺灣文學熱”逐浪而來的臺灣文學研究,也呈現(xiàn)出一種非凡的“繁榮”景象。這一時期的研究,既受益于政治開放的推動,自然也不免要受到特定時期政治維度的囿限。隨著時間的發(fā)展,當潮頭涌過,泡沫拂去,文學(和它的研究)回到文學,一時的喧囂便開始靜息下來。
從表面上看,近些年的臺灣文學研究,沒有了往常的“熱鬧”。一些因種種緣由進入這一領域的研究者,又因為種種緣由陸續(xù)退出這一領域,或轉向其他相關領域例如港澳、海外的華文文學研究。這種情況相對于彼岸近年的臺灣文學研究從冷清走向熱絡,形成鮮明的反差。
然而深入地觀察,近年大陸臺灣文學研究相對的“冷”,只是熱潮過后回歸的正常和平靜。一批富于理論、精于文本分析、著力于扎實史料建設的中生一代研究者,始終默默堅持在臺灣文學研究的第一線。在表面“冷”的背后,是實質上內(nèi)涵的“熱”,使這一領域的研究有了難得的深入和拓展。
計璧瑞博士是他們之中值得敬重的一位。她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介入這項研究,繼而又將注意力集中在臺灣本島文學的討論上,尤其集中在臺灣極有獨特歷史特征和學術價值的殖民時期文學的研究上。
《被殖民者的精神印記殖民地臺灣新文學論》是她多年耕耘的收獲。彼岸的臺灣文學研究,近年最重要的突破之一是史料的大量發(fā)現(xiàn)和整理。由島內(nèi)各縣市文化中心牽頭組織對本地文學史料的搜羅與發(fā)掘,整體性地使臺灣自明鄭至當代以來這一漫長時段的文學事跡和著述,清晰地展露在讀者面前,同時也激起了學者的研究興趣和熱潮。
計璧瑞十分重視這些史料的發(fā)現(xiàn),將之作為自己研究的史實背景和論說資源。然而她并不是平面地重炒這批史料,而是在史料的基礎上形成自己的研究框架,提煉自己的學術觀點,展開深入地解讀和詮釋。她的視野集中在“殖民地臺灣”這一深刻影響臺灣社會文化變故的歷史時段上面。然而她的觀察視角和立論基點卻在今天,在整個東亞,在我們這個充滿了弱肉強食的星球和時代。
因此,當我們閱讀這部著作時,我們一方面感到作為研究對象的歷史深刻性,另一方面又感到這一研究論題的當下立意,研究者鮮明的當下立場。對象的歷史性和研究的當下性,二者的兼具和統(tǒng)一,是這部著作的鮮明特點,也使這部著作有了較高的學術品位。
這一學術品位的獲得,有賴于作者廣闊的理論視野和理論與對象之間詮釋的契合度。在作者層層剝筍式的深入分析中,從整個論述體系的建立、立論的形成、文本的解讀,到結論的推出,我們都注意到作者對理論的重視,嘗試運用并初步形成一套與研究對象相契合的理論話語。
值得注意的是,理論是我們深入對象的一種方法(途徑)和剖析的工具。在這個意義上,文本以及由文本所構成的整個對象,是第一性的;而理論是進入對象的手段,是第二性的。計璧瑞在這部著作中表現(xiàn)出的對理論的極大重視,并不是純粹的理論演繹;她所關注的,是理論對自己研究對象闡釋的有效性,是理論與對象之間互相契合的解讀。理論性和實踐性的統(tǒng)一,是這部著作值得稱道的另一個特點和優(yōu)點。
在當前兩岸錯綜復雜的政治文化語境中,臺灣文學的政治敏感度很高。無論統(tǒng)獨,都十分關注文學,因此也很容易使文學越出自身而歸附于某種政治或成為某種政治話題。我們很希望,政治歸政治,文學歸文學,但說說容易,做到卻難。作為意識形態(tài)之一種體現(xiàn)的文學,雖不能等同于政治,卻也不能完全與政治無關。置身如此復雜的語境之中如何堅持文學的立場,這就看不同作者的各自選擇和處置。
(本文系作者為臺灣文學研究者計璧瑞所著之《被殖民者的精神印記》的序言,發(fā)表時有所刪減,標題為編者添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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