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 王羲之 快雪時晴帖(本文圖片均由臺北故宮提供)
“精彩100國寶總動員”是臺北故宮博物院正在舉辦的特展。臺北故宮的文化瑰寶,主體來自清朝乃至宋、元、明的宮廷典藏,68萬余件藏品可說件件都有來歷。此次特展,綜合歷史性、重要性、稀少性、藝術(shù)性、人氣等因素,精選出133組件,遠(yuǎn)自新石器時代使用的玉佩、玉璧,近至清代精雕細(xì)琢的橄欖核舟、翠玉白菜,貫穿了五千年的中華文明史,是一場名副其實的“文化瑰寶總動員”。
禮之重器,玉與青銅
此次特展中歷史最悠久的藏品是一塊紅山文化晚期的“玉勾云形佩”。遠(yuǎn)古時期的先人認(rèn)為,晶瑩美玉有著春陽般的光澤,蘊含豐富精氣,因此把玉作為祭祀神明的重要禮器。很難想象,在僅有簡陋工具的新石器時代,他們是如何在堅硬的玉石上雕刻打磨。
此次展出的“玉人面紋圭”估為龍山文化晚期。玉圭上截兩面各有一個人面雕紋,下截是一條花紋裝飾,線條細(xì)膩,雕琢精美。據(jù)介紹,乾隆皇帝極愛此物,先后為其賦詩兩首,又三次加刻璽文。有趣的是,不知乾隆當(dāng)年怎么看這些人面花紋,題詩與人面圖案方向正好相反。
當(dāng)然,中國玉器文化最具代表性的是玉璧。這次展出的玉璧也緣自龍山文化,樸拙厚重,外直徑近40厘米,是臺北故宮所藏最大的玉璧!吨芏Y》有云:“以蒼璧禮天,黃琮禮地”,臺北故宮將這塊玉璧與一件高度近50厘米的玉琮置于同一展柜。良渚文化晚期的玉琮,分為17節(jié),每節(jié)左右兩側(cè)都雕琢了代表神祖的“小眼面紋”。兩件玉器一樸一華,相得益彰;而其造型一圓一方,則展現(xiàn)了我們祖先“天圓地方”的世界認(rèn)知。
禮天敬地、與祖先溝通,青銅與玉同樣是禮之重器。中國歷史上的青銅雖然發(fā)展時間不是最早,但其技藝舉世聞名。臺北故宮的青銅器除了紫禁城藏品,也包括了沈陽故宮、熱河行宮、國子監(jiān)所藏,以及其他外購,數(shù)量多,價值高,尤其是有銘文銅器。此次特展,臺北故宮三件青銅鎮(zhèn)館之寶當(dāng)然雀屏中選。一是毛公鼎,其內(nèi)鐫刻500字長篇銘文,是迄今為止所知最長的青銅器銘文。文中記載了周宣王對毛公的訓(xùn)誥之辭,毛公也表達(dá)愿以此鼎傳世,子孫永遠(yuǎn)銘記先人偉業(yè)。這段銘文不僅文字優(yōu)美,其古雅精奧的文風(fēng),也令后世傾倒。二是西周晚期的散盤,上刻350字,是一篇戰(zhàn)敗后劃地求和的文書;三是宗周鐘,123字銘文記載了周厲王親征南國之功業(yè)。這幾件青銅器,鑄造精美,鐫文典雅,不但留下重要歷史記錄,也成為漢字藝術(shù)史的重要一章。
粗重的青銅也可鑄造出秀美、意趣,此次展出的銅人足獸鋬匜,瓢形器身與上揚流口呈優(yōu)美流線;作為把手的怪獸,足搭口沿作飲水狀,生動有趣;一對曾姬壺體積巨大、氣勢雄渾,但長頸、垂腹以及S形扁鈕,又為全器增加了柔美。還有商末周初制作青銅名家“亞丑”家族的方簋、方尊、方觚,小朋友一定很喜歡,器肩接鑄的圓雕象頭獸、多齒角龍頭等造型,很像卡通怪獸,我們祖先3000多年前就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奇思異想。
臺北故宮將玉與青銅列為“禮樂典范”作為特展第一單元,也正是作為禮之重器的玉與青銅,揭開了古老中華文明之序幕。
翰墨丹青,光耀中華
世上文字,唯漢字如繪畫般成為藝術(shù),這是中華文明對世界的獨特貢獻(xiàn)。唐代書法家孫過庭描繪書法之美:“重若崩云,輕如蟬翼”,如“懸針、墜石”,如“飛鴻、獸駭”,如“鶯舞、蛇驚”,如“絕岸、頹峰”……孫過庭的《書譜》是特展展品之一。它不僅是草書名帖,全帖運筆時平緩妍潤,時快速奔放,起伏變幻;還是珍貴的書法理論著述,他對于書法的總結(jié),“既知平正,務(wù)追險絕;既能險絕,復(fù)歸平正”等, 猶令今人回味。
此次特展,豪華的書法展品清單,令很多書法愛好者心神俱醉:晉王羲之《快雪時晴帖》、《平安何如奉橘三帖》,唐懷素《自敘帖》、顏真卿《祭侄文稿》,宋蘇軾《寒食帖》、米芾《蜀素帖》、宋徽宗《詩帖》,元趙孟頫《書趵突泉詩》……
雖然說王羲之的真跡至今未現(xiàn),《快雪時晴帖》為唐代精摹本,《平安何如奉橘三帖》也是以雙鉤廓填法復(fù)制而成,但因是高水準(zhǔn)摹本,也可略窺書圣書法之精妙!犊煅⿻r晴帖》為28字,是王羲之在大雪初晴時對友人的問候,一張信手寫來的便條,或行或楷,或流或止,運筆圓勁古雅,點劃勾挑都不露鋒,展現(xiàn)出秀美流利的意致。
不過,限于紙絹脆薄,保存不易,臺北故宮將為期三個月余特展的書畫單元分成三檔。《快雪時晴帖》、《書譜》、《寒食帖》都已下檔。目前,在檔的《平安何如奉橘三帖》、懷素《自敘帖》、米芾《蜀素帖》等將展至12月1日。12月3日后,顏真卿《祭侄文稿》將作為壓軸名帖上檔,展至明年1月3日。
懷素《自敘帖》全卷以細(xì)筆勁毫寫大字,筆劃圓轉(zhuǎn)遒逸,如曲折盤繞的鋼索,收筆出鋒,銳利如鉤斫,堪謂“鐵劃銀鉤”。據(jù)介紹,《自敘帖》曾兩次赴美展出,其點畫飛舞的韻律美,連不識漢字的西方人也傾心不已,將其類比于現(xiàn)代抽象畫。而號稱“天下行書第二”的《祭侄文稿》,是顏真卿祭悼安史之亂中喪生的侄子,刻骨之痛,泣涕淋漓,被譽為“文字章法,皆能動人”之作。
不僅書法,臺北故宮所藏唐宋繪畫也舉世聞名,尤其以北宋范寬的《溪山行旅圖》、郭熙的《早春圖》、李唐的《萬壑松風(fēng)圖》最為著名。山水畫在宋代登上中國繪畫的霸主地位,而這三幅恰是當(dāng)時的代表作。《溪山行旅圖》構(gòu)圖簡潔,巨大山體迎面而立,山路間,一列微小的行旅迤邐而行,更顯得山勢巍峨雄壯!对绱簣D》則通過層層白云、雄偉山峰、松木虬然、人物安怡,構(gòu)筑出一派和諧的山水天地。如今三幅珍品均已下檔,至少3年后才能再次展出。當(dāng)然,特展的“丹青瑰寶”三檔共計39幅,目前在展的有五代巨然的《層巖叢樹圖》、宋代崔白的《雙喜圖》,以及宋徽宗的《臘梅山禽圖》等,同樣也是巨幛煌篇,光芒四射。
工藝極品,傳承創(chuàng)新
在特展開幕記者會上,臺北故宮博物院院長周功鑫曾表示,故宮策展經(jīng)驗豐富,但這次卻著實給策展團隊一項挑戰(zhàn),難度在于如何將各門類瑰寶精品有機組合,讓觀眾有系統(tǒng)地建構(gòu)認(rèn)知,讓觀眾看過之后,產(chǎn)生興趣,達(dá)到學(xué)習(xí)的效果。
這確是挑戰(zhàn),以漢字而言,從毛公鼎、散盤上的銘文看到篆體,從西漢黑陶繭形壺的刻字看到隸書,再到行、草、楷書帖,這一漸進的過程體現(xiàn)在不同類別瑰寶上,很難建構(gòu)成同一單元。當(dāng)然,瓷器便有了策展者發(fā)揮的空間,17件瓷器1件為晚唐五代越窯的青瓷洗,3件宋瓷、1件元瓷,其余均為明清制造。
瓷器于中國的意義不需多言,中國古代瓷器最令人著迷的是,既有延續(xù)的脈絡(luò),又不時出現(xiàn)神秘的創(chuàng)新,或因材料、或因工藝失傳,使留傳下的文物成為今人百思不解的謎題。比如號稱“青瓷之魁”的北宋汝窯,僅有短暫的燒制歷史,但其雨過天青的釉色,微現(xiàn)流動粉彩,后世仿者無數(shù),卻很難燒出同樣品質(zhì)。此次展出的蓮花式溫碗,就是一件巧奪天工之作。此外,幾件明代青花則展現(xiàn)了從洪武、永樂到宣德,青花瓷圖案與色彩的變化過程。在單色瓷、青花瓷之后,明成化斗彩瓷拉開色彩斑斕的序幕。此次展出的兩盞只手可握的雞缸杯,胎質(zhì)潔白,上繪母雞一家五口覓食圖,色彩艷麗,妙趣橫生,無怪乎曾在拍賣市場上拍出天價。
特展還特別突出了文物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異國風(fēng)情。元代景德鎮(zhèn)窯的霽青單把杯、盤,器型明顯受到西亞文化的影響,而洪武青花顏色藍(lán)中帶灰,研究發(fā)現(xiàn),其青料與元青花同樣屬于國外進口的蘇麻離青。展出的明宣德青花瓷卷草斜格網(wǎng)紋蓋罐,器型紋飾流露出濃郁的伊斯蘭風(fēng)情;明正德青花瓷阿拉伯文七孔花插,則直接將阿拉伯文字燒制在器身上。凡此種種,表明元、明等朝代,中國與西亞以及伊斯蘭世界開始了文化交流。中華文化吸收了某些異國文化元素,成為創(chuàng)新的源泉之一。
當(dāng)然,大陸游客必看的“翠玉白菜”也在133件展品中,網(wǎng)絡(luò)評選中甚至排名第一。相反,明清時期以舉國資源編撰而成的《永樂大典》、《龍藏經(jīng)》、《四庫全書》等多套叢書,匯總文化、記錄歷史,堪稱人類重要偉業(yè)。此次文淵閣《四庫全書》還是首次對外展出,卻因為書籍本身沒有炫目的外表,較難吸引普通觀眾。
不過,周功鑫表示,展覽便是通過文物本身的美麗,以及博物館構(gòu)造的氛圍,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再配以其他書圖、動漫等形式,幫助觀眾更深認(rèn)識文物。即使是普通觀眾,也可通過觀展,“長期累積對藝術(shù)的了解,提升本身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