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關注當下的社會生活、反映社會現實的作品多起來了,這折射出多年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經歷了西方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思潮的沖擊之后,經過迷惘徘徊和艱難探索,又重新走回到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的軌道上來,許多作家開始把注意力轉向腳下的土地和眼前的生活,多層面挖掘和表現普通民眾的心靈情感和精神狀況,這對于重塑中國文學形象,發(fā)揮文學的社會責任,振興民族精神和復興民族文化,無疑具有積極的意義。
脫離現實生活,文藝創(chuàng)作就會走入歧途。中國改革開放30余年,經濟高速發(fā)展,物質財富極大地豐富起來,促進了中國向現代社會的快速轉型;科學技術的進步,促進了市場的全球化,使東西方文化交流日益頻繁,各種思想觀念和文化意識交錯碰撞,也影響和改變著人們的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然而就中國當下的社會現狀而言,物質財富的增長成效顯著,文化精神的建設卻明顯滯后。比如一些地方盲目追求特大型城市或國際化大都市的建設,社會管理卻缺乏創(chuàng)新,難以跟上,造成能源緊張,通脹頻現;比如社會上下物質欲望的過度膨脹,不僅使人與自然的矛盾日益突出,導致自然災害頻繁發(fā)生,也使社會不同階層的利益之爭更加激化,惡性事件屢屢發(fā)生,社會道德底線不斷受到挑戰(zhàn);特別是金錢至上主義的盛行,不僅誘生出官場許多腐敗大案要案,也造成社會上低級趣味意識行為的泛濫,八卦、搞笑、戲說充斥于民眾日常的娛樂生活,穿越、玄幻、仙俠成為一些所謂玩文學者熱衷的元素,低俗、媚俗和庸俗的制作泛濫于網絡。這些都炙烤著國人的肉體和精神,急需社會公眾的反思。國家要發(fā)展,民族要復興,不能光有物質的豐富,更需要有精神文明的提升。當下的社會更渴望人文關懷,更需要重構民族精神。因此,現實主義文學的復興,正是時代的呼喚和現實的需要。
文藝創(chuàng)作向現實主義回歸,是文學自身發(fā)展的規(guī)律使然。中國文學自《詩經》開始,就樹起了現實主義的精神大旗,“詩三百”真實地記錄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近500年的歷史狀況,具體、深刻地反映了當時廣闊的社會生活,其所創(chuàng)立的“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現實主義精神,養(yǎng)育了后來一代又一代的進步詩人和作家。此后的中國文學,現實主義一直綿延不斷,從漢樂府“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的詩歌創(chuàng)作,到建安文學“慷慨悲涼”的詩風以及“實錄”精神;從杜甫憂國憂民的《三吏》、《三別》,到白居易感時傷世的《新樂府》和《秦中吟》,從反抗封建禮教、追求婚姻自由的《西廂記》,到描寫反映封建大家族腐朽沒落走向崩潰的《紅樓夢》,每一次文學高潮的到來或偉大作品的出現,幾乎都是以現實主義為標志的;就是“五四”以后的新文學,盡管文學流派眾多,創(chuàng)作方法不斷出新,但“平民的文學”、“為人生”的文學和“為大眾”的文學等現實主義文學依然占據主流,并且成就斐然,貢獻最為突出,為20世紀中國文學創(chuàng)造了輝煌。
現實主義文學之所以在中國長盛不衰,有其深刻的社會歷史原因和經濟文化背景。中華民族自蒙昧之初,就在廣袤的黃土地上繁衍生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然條件的艱苦,生存的艱辛,一開始就使先民們養(yǎng)成了深重的憂患意識和悲天憫人的人文情懷,農耕經濟催生的農耕文化,需要團結天下的生民,形成集體的力量,戰(zhàn)勝各種自然災害,從而孕育出中華民族勤勞堅韌、愛國愛家的優(yōu)秀品質;同時關心民生,重視現實,救民于水火或施惠于民,成為歷代社會的核心意識和重要職責。在這種背景下孕育出的中國文學,必然會選擇現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即使在文學史上那些為數不多的神話作品,如 “女媧補天”、“精衛(wèi)填!、“后羿射日”和“大禹治水”等,以及屈原、李白等浪漫主義的偉大詩人,也都無不具有犧牲自我、勇于抗爭、追求真理和嫉惡如仇的民族精神,這種精神往往也是中國現實主義文學所具有的。